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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陈家和拒绝了空姐提供的飞机餐,“一杯咖啡,谢谢。”
  窗外的阳光非常明亮,甚至是有点刺眼,就像昨天李津京看他的眼神。陈家和很懊悔,他不应该跟李津京说那些话,是什么念头让他竟然如此鲁莽?
  “京京,明天我要飞S市谈生意,大概两个星期回来。”
  “嗯,那边儿正是最热的时候,空调屋进进出出的小心点儿,别得热感冒。”
  “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和秦立东接触太频繁。”
  在葡萄架下看书的人抬起眼,斑驳的阳光让他的脸有点模糊,“有话直说。”
  “秦立东对你的偏爱太明显,这样对大家不好。”
  “……陈家和,你管得太宽了。”
  京京停顿的那两秒让他心惊,冷冷的,被冒犯了的眼神。可就在他以为他要发火或者争吵的时候,李津京却笑了:“也好,自从咱们俩住在一起,一直就没好好聊过这个话题。我也一直琢磨着,这貌似‘心有灵犀’的范儿能装到什么时候呢?今天既然说到这儿了,就干脆说个明白。”
  陈家和拉上遮阳板拿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他犯了一个错误,李津京即使长的再像“他”,骨子里却完全是不同的脾气和性格。这些日子里他对京京各方面的指导和对方的顺从接受让他忽略了一个事实,李津京,是个非常独立,并且精于世故的青年。
  后来他们并没有争执,简直是心平气和。但那是一场客客气气的,带着疏离的谈话,就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
  京京说,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人家有伴儿的时候还要贱嗖嗖的去掺一脚的人,并且让他放心,他会在这两个星期里守身如玉,等他回来开封验货的。
  他不喜欢李津京说话时的那种口气,带着调侃和讥讽。但是,他也不希望这段美好的同居生活被他自己搞砸了,可以补救吗?也许还会有补救的机会吧?
  这算什么事儿啊!李津京飞快的蹬着自行车。陈家和竟然怀疑他,这是质疑他的人格!他李津京玩儿是玩儿,但还不至于烂到挖兄弟墙角儿吧?擦,秦立东偏爱也好,喜欢也罢,那是他的事儿,之前也不是没解释过啊,这人怎么还这么矫情呢!
  今天周末,搓了一肚子火的李津京决定回家大吃老娘做的美味用来泄愤,我买,我买它十斤排骨!
  心情极差,直目瞪眼的往前骑,完全没注意后边开上来一辆崭新的奥迪200。这开车的也够愣的,靠边儿停车甩着屁股就扎过来了,李津京猛捏闸,前轱辘还是撞在车屁股上了。
  “干嘛呢!有这么开车的吗?着急投胎啊你!”伸着脖子嚷嚷都不解气,李津京跳下自行车,书包也不要了!
  “哎呦给你狂的,哪儿不服啊?!”车里蹿出来一人,一脸坏笑:“我还以为能别你一跟头呢,小子反应挺快啊。”
  “潘向……潘哥,怎么是你啊?”
  “开车的可不是我,是龙庆,你要动手找他去,可没我什么事儿啊。”
  李津京更搓火了,面上假笑:“不能够的。”
  这时龙庆也从驾驶席蹿了出来:“你小子最近都猫哪儿去了?考上大学就看不起我们哥们儿了吧?今儿不许废话啊,多大的事儿都放一边儿去,赶紧上车。”
  潘向荣已经帮李津京捡起了书包,还把自行车也停到路边儿锁上:“哥们儿几个好久没聚了,我和龙庆刚从南边儿回来,说好了晚上都去东子家好好喝一顿,完了就跟他们家住了,明儿早上一起看NBA总决赛!”
  李津京完全是被这俩大流氓硬塞进车里的,说什么都没用,必须去!
  龙庆一边儿开车一边儿说:“今年是超音速对公牛,绝对精彩!这种比赛人少了看没劲,哥们儿凑一起那才叫热闹呢!”
  李津京他们是最晚到的,宁非和一个叫齐欢的大男孩儿在厨房给席砚打下手儿帮忙做饭,餐厅的桌子上摆着消夏的小凉菜,张文和秦立东已经就着花生米和毛豆开喝了。
  “喝几个了?”潘向荣一屁股坐过去一点儿都不见外先闷一杯冰镇啤酒:“爽!”
  张文站起来跟李津京打了个招呼:“小武和王小竟再过两天就回来了。给你们家打电话找不着你,也不知道你的手机号儿,让我转告‘两天以后,薄暮时分,鼓楼之顶,不见不散’,这是原话儿啊。”
  龙庆在旁边儿大笑:“现在这些小崽儿行啊,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了。”
  李津京也乐了:“这是让我和宁非请他们吃烤肉季呢!”发小儿那点花花肠子他还不知道吗?这就是俩吃货!
  想是这么想,心情却一下好的不得了。好哥们儿两三年没见了,他们又都不爱写信,偶尔打个电话,部队上管得严也不能胡说八道放开了蛋侃。
  李津京觉得之前跟陈家和赌气真是不值得,好好儿活着多好,这么多好吃好喝好玩儿的,非得弄点儿那些腻腻歪歪的,没劲透了!
  再一想昨天还跟人家那儿装深沉……自己也够没劲的!
  “想什么呢?”秦立东走到李津京身边拍了他一下:“你跟我来一趟书房,席砚那报名表好多不知道怎么填合适,让你给看一眼。”
  “工艺美院?”李津京看了看秦立东:“还真打算学服装设计了?别又是三分钟热情啊,进这儿可不是像高中转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秦立东斜靠在写字台上抱着胳膊说:“这次我看他是确实挺上心,不比之前那些文学啊,音乐的。前几天买回来不少布料儿,你小心今天晚上就拿你们开刀。”
  李津京吐了吐舌头:“行吧,咱席哥也算是找着人生目标了。”
  正低头仔细看表格有没有填错的地方呢,秦立东突然说:“一进门儿的时候看你一脑门子官司,跟谁生气了?”
  这可不能告诉你。李津京没抬头:“过来的时候半路让潘哥他们拿车别了一下。”
  秦立东一笑:“不愿意说就算了。”
  有事儿没事儿的您老表现得这么睿智干嘛啊?李津京知道混不过去,但这话必然不能挑明了,只好说一半:“能有什么新鲜的,跟陈家和吵架了呗。”
  “因为什么?”
  没完了还!“秦哥,这是我的私事儿。”
  “跟好哥们儿说说也不成?”
  李津京无奈的笑了,抬起头看着秦立东:“这种俩人之间的事真是很难说清楚。嚷嚷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理,但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其实各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一时冲动只能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我现在好不容易琢磨过味儿来了,你就别招我再想起来成不成?”
  秦立东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看得李津京都毛了:“秦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想听赞美的话吗?”
  “不用不用,我知道我自己特好,特招人待见。”
  “你就贫吧!”
  晚上的饭局特别热闹。按席砚的说法,“四个老的四个小的,各聊各的没代沟。”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说错了。
  潘向荣随口问了一句李津京最近忙什么呢,秦立东在旁边儿直接就把他炒股的事儿抖落出去了,“小屁孩儿炒的像模像样的,之前一笔赚了50(百分号)多,前两天又炒了一次也赚的不错。”
  这一下那另外“三个老的”就来神儿了,很快局面变成五个一堆儿,三个一撮儿。
  宁非偷偷打量李津京,心想,这小子够牛掰的,而且也说不清楚是哪儿,总觉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无论是翘着二郎腿的坐姿,还是嘴角挂笑特欠抽的小模样儿,和从前一点没变,但就是觉得带着股范儿。难道这就是事业有成的效果?
  按说能得到张文,龙庆和潘向荣这种人的关注应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儿,但李津京听着秦立东那些话脸都憋红了,这位大哥就好像当爹的跟别人炫耀自己家儿子似的一通夸,有你什么事儿啊?
  饭桌上人一多交叉着说话就乱套,个个都扯着脖子喊。那个叫齐欢的大男孩儿被夹在中间左右说不上话,最后挺识相儿得跟李津京换了座位,而龙庆也正好换过去要跟张文一起划拳,这一折腾李津京就挨着秦立东坐了。
  “秦哥,咱差不多就行了啊,别把我夸得跟朵花儿似的。”
  秦立东歪头对他耳语:“你是怕我夸还是怕我把你老底儿都揭出来啊?甭担心,我这不没说钱数只提百分比吗?老潘他们有谱儿,知道什么话是不该问的。”
  这边儿话音刚落,宁非就说:“京京,你投了多少钱啊?赚海了吧?”
  “四五万吧。”
  “四五万吧。”
  秦立东和李津京的异口同声倍儿整齐,简直就是心有灵犀。这个钱数正好是李津京跟着跑货运那趟赚的,有根有据,只能说俩人想到一起去了。
  李津京在桌子底下用脚磕了磕秦立东的小腿表示感谢,秦立东面不改色继续听着旁边儿潘向荣说这次从南边儿打听回来的行市,但脚底下也轻轻碰了碰李津京。
  又过了一会儿,张文撺掇碰杯预祝他们投资的买卖开门红的时候,俩人才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那个新来的男孩儿齐欢对桌上所有人都带着好奇,就像曾经的李津京一样,觉得这帮人特神,像迷一样。尤其是他们彼此之间的那种默契,似乎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词儿,立刻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孩子衷心的希望有一天也能融进这个小圈子,也能像桌上的人一样赚大钱,享受生活。
  吃到一半儿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要有点儿烤串儿才地道呢!”潘向荣二话不说,拿了车钥匙就要去买:“京京陪我走一趟吧?”
  秦立东假装问李津京带没带钱,小声说:“老潘这是要问股票的事,你悠着点儿,他心里有数儿,就是探探你深浅。”
  李津京心里骂,这潘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拐这么大一弯子干嘛?直接问不就完了吗?
  出了别墅区,潘向荣一拍脑袋说自己喝的有点儿多,换李津京来开车,好在驾照都是随身揣着得,李津京倒也无所谓。而且这奥迪200还真没开过,是男的都爱车,他也不例外。
  一路上基本是聊车的事儿,什么排气量啊,轴距啊,油耗啊。潘向荣还真问了几句股票的事儿,但也不过是问问买的什么股票,什么价位买的什么价儿出的。
  虽然西山离城里有一定距离,但好在B市城西有不少部队大院儿和居民区,正值入夏,出来遛弯儿吃宵夜的人比较多,找个烤羊肉串儿的摊子还是挺容易的。
  车厢里弥漫着烧烤特有的香味儿,即使吃饱了也能给馋出口水来,尤其是孜然配着烤得有点焦的羊肥油,光是闻着都觉得香。
  抽不冷子潘向荣突然问:“你怎么挑了深发展A啊?我听说这股性可不大活跃。”
  李津京老早就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回答潘向荣的问题了,这人是人精,见多识广,如果还装傻充愣必然让他看不起。
  假装沉吟了一下,“潘哥,其实我投了五十多万。中间儿跟秦哥联系了笔对缝儿买卖赚的钱,桌儿上没说是怕给秦哥找麻烦。”
  “那你现在又跟我说了,什么意思啊?”
  “您跟秦哥是什么关系啊?桌上不是有生人嘛。”
  潘向荣一乐:“别跟我卖乖,问你股票的事儿呢,扯哪儿去了?”
  李津京特坦然:“也没什么特别原因。我那份儿加秦哥那份儿总数差不多一百万,只有放在大盘股上一口气买进卖出才不显眼。”
  至此潘向荣只是说声:“不错。”然后再没提股票的事儿。
  有了烤串儿这八个年轻人喝的就更欢了,连席砚和齐欢都喝了不少。后来龙庆嫌光喝啤酒不过瘾,逼着秦立东把家里藏的茅台捐出来。
  席砚好心怕他们掺着喝容易醉,拦着不让:“明天一早不还看比赛呢吗?这么喝下去我看你们谁起得来!”
  龙庆一下就不乐意了,眼神儿都变了:“我们哥们儿喝酒关你什么事儿啊!边儿去!东子,赶紧的!”
  李津京以为席砚得发火儿甩脸子,没想到他只是动了动嘴皮儿明显硬忍下这口气,扭头跟宁非又接着聊人生去了。
  行,这哥们儿那些卡夫啊,弗洛伊德啊是没白看,越来越上路儿了。
  李津京偷着抿嘴一笑,捏过来一小把毛豆不紧不慢拨着吃。这豆子煮的正是火候,不软不愣,五香味儿也足,下啤酒最地道了。
  茅台拿上来之后龙庆就瞄上李津京了,非跟他划拳。三轮下来李津京完败,白酒下肚火烧火燎的,“龙哥,夏天喝白酒就是自虐啊,我可不跟你玩儿了,再喝一杯直接桌子低下找我去吧!”
  龙庆勾着李津京肩膀:“以后你小子再投资股票带上我一份儿啊,先投点儿试试行市,赚了赔了无所谓。”
  李津京就怕这种的,嘴上说得多好,到时候真赔了谁知道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啊?刚想找个辙混过去,一抬眼看见秦立东的眼神。
  那是一种默许和暗示,好像在说:没事儿,放心的应了。
  “行!那龙哥您就先攒钱吧,小数儿我可不带玩儿。”
  “快听听!这小子够狂的啊!”
  潘向荣,张文,秦立东和宁非他们都跟着起哄,席砚也有了笑模样儿:“李津京,那你说说多少算是大数儿啊?”
  一个巴掌伸出去,比划来比划去:“这个数儿!”
  “五万?”
  “五十万?”
  李津京坏笑:“怎么着也得五毛以上啊!”
  今天晚上这酒喝的舒坦,聊的也尽兴。李津京觉得特别放松,特别带劲,就像好久都没这么痛快过一样。
  虽然席砚时不时的冒出一句足以造成冷场效果的“名人名言”,但喝到后来也没人跟他计较了。而今天的大英雄是齐欢,这孩子初来乍到,处处带着小心谨慎,无论谁跟他说话都特认真的听着。
  于是小齐同志解救了一桌子人,以席砚的聆听者身份愁苦的渡过了一晚……
  李津京问秦立东:“这小子现在跟着谁混呢?”
  旁边的潘向荣直接回话:“让他先跟着宁非学学。我们最近跑南边儿比较多,B市的买卖基本就靠宁非了。”
  “哟,这才大半年就出师了?行啊你!”李津京随手拿了个毛豆皮儿扔宁非:“现在有名片了吧?怎么个称呼啊,宁经理?宁总?”
  宁非憨厚的笑了:“这都是潘哥有心提拔,谢潘哥栽培啊!”
  潘向荣一笑:“你和李津京这俩小子都不错。不过京京是最出色的那个,自己弄一摊儿买卖还有声有色的,难得。”随即眯着眼想了想:“哎,你们俩谁大?”
  李津京很严肃:“您说哪儿啊?”
  宁非也很严肃:“硬着比还是软着比啊?”
  ……
  张文捶着桌子骂:“太荤了啊!”
  龙庆狂笑:“太他妈有意思了!这俩活宝!”
  这算什么啊?李津京跟宁非对了个眼神儿。一起长大的,真玩儿起来那默契,旁的人绝对比不了。
  秦立东家就三间客房,分房的时候潘向荣和龙庆没的说必然是在一间,宁非那兴奋劲儿还没过,嚷嚷着:“我不跟李津京一屋啊!这家伙睡觉翻跟头打把式的,小齐过来跟我一起睡。”
  张文喝的有点高了,摇摇晃晃的:“京京跟我一屋吧。”
  跟谁都不是问题,李津京觉得也有点上头,只要有张床就行。宁非在走廊里叫住他又说了几句话,关于老武和王小竟的,等他们约好了那天怎么见怎么安排之后,再回屋的时候张文已经睡着了。
  一屋子酒味儿特冲,李津京觉得有点头疼,干脆洗了个温水澡,再出来时,那股酒味更浓了。
  脑袋沾上枕头睡意上涌,舒展了一下四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刚要睡,有人轻声叫他:“京京,京京。”
  迷迷糊糊的就看秦立东站在跟前儿:“秦哥?有事儿吗?”
  “早上早点儿起来,跟我去买……”
  李津京想问问几点起来合适,但眼皮太沉,秦立东后面的话都没听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