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ST17看书吧 > 言情小说 > 颜夕 > 十八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玫雪不离左右地候在床边,我很是过意不去,她与苏与分离十年,却还为了我浪费时间。
  第二天中午,我硬是起了床。
  “绮丽,”她急了起来,“别乱动,伤口还没长好呢。” 
  我不肯,就这么躺着人会傻掉。
  苏与沈昀正在底楼大堂里吃饭,玫雪扶我下去时,他们好像聊得还不错。
  “绮丽,”苏满面笑容,“在床上呆不住了吧?下来喝碗粥”。
  我勉强笑笑。
  睛嫂也过来了:“是呀,苏姑娘精神倒是很好呢,”又拉住我手低声吩咐,“大家一起坐着吃顿饭,说说笑笑,天大的事也就过去了。”
  她大概还是以为我与沈昀拌了嘴没和解。
  我在桌旁坐了下来,玫雪正深情款款地为苏添粥,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话,但一举手一投足间俱是浓情,瞎子也能感觉得到。
  我不觉艳慕,一转眼,却看到沈昀嘲讽地眼神,心不由又沉了下去,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的,我叹气。
  睛嫂还是料错了,纵是在饭桌上,沈昀仍不给我好脸色,他干脆当我是个透明人一般,与苏谈笑风生,对玫雪也是关怀体贴,就是不肯看我一眼,我只好自认倒霉。
  无奈我转头对苏,道:“我有一个问题。”
  他侧耳。
  “那封把你从西域急急调回中原的信是谁写的?到底写了什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怎么就这么急,说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不好意思,“对不住,我是太心急了,那封信上不过说玫雪大病难愈,我当时很怕赶不上见她一面。”
  我奇怪:“那是在骗你罗?是谁写的那封信?此人知道你在西域,不简单呀?”
  “是弦和公主静蓉,”苏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知怎么地竟知道我的所在,是她写的这封信。”
  “原来是这样。”我瞪他,“你有事情我不会不体谅,可是何必又在信上说那些话?你真以为你这么一走,我会在西域老老实实的嫁人生孩子?”
  “对不起。”苏被我责怪得红了脸,他难为情,“绮丽,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好的归宿,你知道,那天我离开西域,就明白自己也许永远不能再活着回去,我只是担心你。”
  “那也不能这样担心呀,”我依旧不解气,边嘟囔着边开始喝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办法。而且,你居然提的是这么一个馊主意……”
  “够了。”沈昀突然截口冷笑,“我看江公子的话完全没有说错,你这么一个不肯安份的女人,要是不早些定下来,只怕会永远这么胡闹下去。我看西域人豁达大度,倒是更适合你一些。”
  我猛被一口粥噎住,一时涨红了脸吐也吐不出来,他可真是不给我留面子。一边玫雪的脸已经红了,偷偷同情地看着我,苏大吃一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桌上的气氛顿时有些怪异,除了沈昀,谁都有些坐不住,终于,苏站了起来,“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会”。
  他的左手连着玫雪的右手,两人都走了。
  他们一走,我立刻“啪”地一声把筷子掷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瞪着沈昀,“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西域人怎么了?中原人又怎么了?莫不是你把自己硬往豁达大度里套?我就是偏偏喜欢不安定,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无所谓,“我不过是说老实话,你承认就好,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我又一次傻掉,闷闷地生了半天气,我问他,“你说够了没有?我到底把你怎么的了,这么不依不饶的话里带刺。难道我还不够倒霉吗,你巴巴地从西域赶来,不是专为了落井下石的吧?”
  “当然不是。”他倒平了气,闲闲地端了碗粥吹热气,“我是专为了来帮你的。” 
  “哦”,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那么坦白:“你就是这样帮我的?”
  他并不回答,索性专心吃起粥来,又一次把我当成了透明的。
  我在一旁看着他许久,终于也端起了碗,这个男人是故意这样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关心我,我渐渐有些明白过来,冷笑着学着他的样子吹起粥来,别以为说几句硬话我就会拿他没办法,后面的路还长着呢,这笔帐,我们慢慢算。
  晚饭时我仍是坚持和玫雪一起下楼,出乎意料,只苏一人,沈昀不在。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我起疑心,“有没有说过去了哪里?”
  苏含笑:“不要多想,绮丽,我看这位沈公子还是顶关心你的,他之所以说那么些话不外是为了掩盖他对你的关心。”
  我不响,找了张椅子坐了。
  “我们还是再等等他吧,”玫雪柔声道,“他说过要回来吃饭的。” 
  我又一次疑心,“你们都知道他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过我?”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才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已懒洋洋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是我老婆了?”
  我咬咬牙,想起苏的话,也不去理会了,“我们现在是有案在身的人,你倒轻松,乱走乱逛,就不怕被人盯上?”
  “怕什么”他淡淡道,“我早说过,柳若坚要查到这,没这么快。”
  “那么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我问,“我们还是快离开这吧,不要连累了老板娘。”
  “你问我?”他脸上似笑不笑,“你不是很有主意的吗?而且你是那么了解‘小侯爷’的人,你说他会怎么查我们呢?”当说到‘小侯爷’三个字时,他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我气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可不能上他的当。
  我打量了他半天,一抖筷子,“先吃饭”。
  忍着一团气,胡乱吃完了饭,伙计上来整理桌子,我却一把拉住沈昀,“我有事要同你说”。
  苏微笑,“我与玫雪出去走走”。
  “不用,我和他出去说”。
  这次他倒没有作怪,老老实实跟我走出客栈。
  找了条僻静的死胡同,我停了下来,死死盯着他看。
  “干什么?”他打量左右,好笑,“准备奸杀我?”
  “佐尔!”我板起脸来,这会儿就算他是真的喜欢我也好,假的关心我也罢,我都没功夫和他再闹下去了。
  “你老实说我们到底准备要怎么办,”我一手叉腰,喝,“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要是真来帮忙的,就有个帮忙的样。”
  “可以。”没有了外人,他也沉静下来,“颜夕,你是要江枫玫雪一辈子这样躲躲藏藏地,还是光明正大地过日子。”
  “废话。如果能洗清他的冤屈,当然是最好的,可是你知道紫缨刀在哪里么?”
  他“嘿嘿”地笑了,双手抱在胸前,踌躇满志地看着我,惹得我一阵欣喜若狂起来。
  “你知道”。我上前一把拉住他,“你真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呀?”
  “本来还不是很肯定,可问了江枫后我就全明白了”。
  我顿时笑盈盈起来,柔声道,“你们今天中午说得就是这事吧,下午你是去找刀了,对么?”
  “嗯。”他说。
  “刀在哪里?”
  “在柳若坚手里。”他淡淡说,同时眯起了眼看我。
  “什么?”我笑容僵在脸上,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又问,“永乐侯柳若坚?”
  “这世上难道还会有第二个柳若坚?” 
  “你胡说。”我一把推开他,冲口而出,“他怎么会杀十侯爷?你该不会是存心想要冤枉他吧?”
  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沈昀的脸色变了。
  “颜夕!”他真正发怒起来,纵然隔着水晶片,我也可感到他那双紫眸此刻燃着火焰,“你真以为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了?这本来不关我的事,不过是因为我曾经占了你的便宜,觉得对不住你,才特地赶来补偿你的,你真以为我会为了你去冤枉柳若坚,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丑事我根本没兴趣。”
  他捏着拳头一气说完,换了口气,又恶毒地加上一句,“你现在多大了?二十五还是二十六?你已经很老了,身上又有那么多疤,叫我哪只眼睛还能看得上。”
  我睁大眼,被他骂得傻掉,这几句话就像是在我脸上连砍了十七八刀,其实刚才一开口我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我已经准备好他骂我是贱人或蠢女人,我都会承认的,可他居然骂得这般彻底,西域人是真正会骂人的高手,他这一记完全打到了我的痛处。
  “你去死。”我僵着脸再无台阶可下,不由嚎啕大哭了出来,扑过去就打,“你给我滚”。
  话一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被我连打了几下才回过神来,忙用力拉住我手,“喂,小心伤口。”
  我是气疯了,满脸是泪,完全不顾一切,扑在他身上手抓脚踢,肩上的伤口裂开也不觉得,简直是决心要与他同归于尽。
  他虽高大有力,无奈我却是舍了性命的纠缠,他又要顾及我的伤口不能太用强,一时哪里制得住我,情急之下,他只好奋力将我往身后顶去,如一个大字一样贴在墙上。我四肢被制住,扭动着身体挣扎不出,于是索性张大嘴,一口往他肩上咬了过去。
  他被咬得“啊”了一声,可还是没放手,我也就死死咬着不放,直咬得满口鲜血直流。
  僵持许久,我总算累了,喘着气无力松了口,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我抱了下来,我瘫软在他身上,泪水仍是流个不停,这个男人太可恶了,他居然骂我年老色衰,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过我呢。
  “混蛋,王八蛋……”我用尽剩下的力气捶了他一拳,“你不得好死。”骂完又哭,痛恨自己原来终究还是个中原人,学不到西域人那种出神入化的骂人本领。
  “好了好了。”他却忍不住笑起来,“你打骂够了吧,我说的全部是气话,你可别当真呀。”
  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虽听懂了他的话,可还是手脚发抖,这时才觉得伤口在痛,不由□□起来。
  “你怎么样?”他问,忙看我的伤口,耳听他吸了口冷气,马上撕下衣上布条替我包上。
  然后他开始哄我:“乖,别生气了。”慢慢将我横抱起来,“我们回客栈好不好。”
  我是用力过度,早虚脱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任由着他把我抱了回去。
  一进大门,迎面遇到睛嫂,看到我们身上又是土又是血的狼狈模样,她吓得大叫起来,“出什么事了,绮丽姑娘她怎么了?”沈昀朝她作势止声,可已经晚了,苏闻声赶下楼来。
  “怎么回事?”他也是大惊失色,抢上来接住我,“遇到王府里的人了么?”又一眼瞧见沈昀的肩膀,皱眉,“你也受伤了?这是什么兵器所致?”
  “是咬的。”沈昀苦笑,“江枫,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嘲讽女人的容貌,那可真是要出人命的。”
  “哦。”苏好笑又好气,“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打架呀!”
  我们一同进房疗伤,模模糊糊,我听到苏在轻声对他说:“这一口咬得够深,差点肉就下来了。”
  他倒是皮够厚,叹道:“谁还敢得罪女人?我才说她身上有疤,她就差点在我肩上咬掉块肉,看来以后也是块去不掉的疤,我算是怕了她了。”
  玫雪奇怪地看看我,又看看他,仍是不很明白这是为什么,她与苏俱是清雅文秀之人,何曾见过这般打打骂骂的男女丑相,我很是羞愧,不敢抬眼去看她。
  待他们收拾妥离开,沈昀又坐到了我床边。
  “怎么样,气消了么?”他问,“刚才是我说错了话,可你也不至于这样激动吧。”
  我狠狠瞪他一眼,想起他说的话,又是一阵伤心。
  “其实你也真够笨的。”他柔声凑过来,“我这么千里迢迢地从西域赶来,不是为了你会又会是什么?上次你从我身边溜走,把我找的快疯了,还以为你是死在沙漠里了呢。”
  见我半信半疑的眼神,他忽又生起气来,“看来以前柳若坚吊你胃口真是吊得时间太长了,你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信心。”
  我的脸顿时白了,他这算是讨好我的话么?
  他也不管,又道:“我若是心里没有你,早回西域当子王享福了,何必到这里来风餐露宿的,又要时时抵防着王府里的人,你当真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其实心里早就有些明白了,这下总算又得了个下台阶,可嘴里一下子还是软不下来,“有可能么?”我冷笑,“我都那么老了,身上又有伤疤,你怎么会看得上我?”
  他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呀”,边笑边伸手摸我脸:“这怕什么,还记得你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风韵犹胜二八佳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不就已经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吗?现在我看你也是风情万种,我见犹怜呢”。
  话未说完他已是止不住地仰天狂笑,我却是张大了嘴,瞪圆着眼,脸上复又气得雪白。